我哆嗦着,为我的时光感到悔恨。

关于

猎 16

上一章是女人,这一章写男人。

我的想法很宏大,我的笔力很劣拙,刻不出那种血气淋漓,山河共振的豪迈。我很抱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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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  16

谁也不会想到,再一次并肩而坐,是在这种场景下,在这种心境下。

火车颠簸,汗臭和各式嘈杂的交谈充斥了狭窄的车厢,沈巍坐在右侧,几乎是把赵云澜整个护在了身下。赵云澜盯着窗户下剥落的绿皮,思绪混杂,整个人像打了霜,没精打采地腌了下去,Alpha清冷的味道却又给了他慰藉。

他把眼神投向窗外迅速后退成残影的河山地垒,像极了一排排的难民负重离乡,却为着那整齐的队列而显出沉默的悲壮。

是清晨,天刚蒙亮,一点贫瘠的阳光滤成稠密的网,铺在那大片因战火荒废的田埂上,焦黄。

外头的空气大约凉沉,车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让目光变得虚幻,火车飞驰,黄土埂连成片,唰的从视野中消失。

沈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,不语。只能垂头用干涩的唇一遍遍吻在他的侧脸,吻也不进他振荡的眼底。

赵云澜吁出一口气,终是收回了目光,轻而坚定地把沈巍的手笼在手心,复而捏了捏,鼓励似得。

这刚一到站,赵云澜就感到一股蛮力把他们拽进了角落,还没等他回神,就看见楚恕之那苦大仇深的表情。

“现在还敢回来,是不是找死。”

楚恕之的武力强悍,力气极大,却瘦的突兀。参军前家里辈辈都是摸金校尉,总跟灵异的玩意儿打交道,竟真有一身借鬼力的本事,处处逢凶化吉。

可就是这不敬神不畏鬼的人,跟猪油蒙了心似得跟死了沈巍。

要不是场面严肃,赵云澜真想翻个白眼。

“不回来你想让我们去哪儿?我全部家当都在这,总不能净身出户吧?”

“你们捅出的篓子现在已经传到军务督办的耳朵里了,现在立刻离开,走的越远越好,否则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
楚恕之板着脸的时候格外阴沉,干脆略过赵云澜,激动地对着沈巍,“这包裹里都是银票,还有干粮和证件...”

还没等他说完,沈巍就伸手把递过来的包裹按了回去,摇了摇头。

楚恕之没料到这个收场,抓着一大包东西的手僵着有些喜感,他不是菩萨性子,只是碍着沈巍在场没法发作,此刻真想把东西一甩拍屁股走人,留他们做什么亡命鸳鸯,不知轻重。

“你有这个心,不如给我们收尸呗,西安随便哪个有山有水的地儿,我跟他埋一块。”

赵云澜挤了个笑脸出来,没心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有千钧重,沈巍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,眼底泛起了红雾,心口被撞得发麻,堵的晕头转向。

他也只是笑。

最后是楚恕之打算偷袭赵云澜,直接把人砸晕了拖走多省事,结果被沈巍直接撂倒,稀里糊涂一顿拳脚,让人有什么伤感都被碾碎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小车站了。

谁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呢,谁又想送死。

但是世间万物,没有什么是可以逃了因果的,拿了多少人的命做游戏,就要陪多少人这条命。赵云澜甚至还有点恍惚,他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过?

在这个没有法律,贼寇当道,人人都被扼住喉咙,由着几条不知来处的绳子把他们牵着走的时代。如果军令可违,那就是整个国彻底要分崩离析了。

他们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走在山岗上,不时地抬头看彼此一眼,每回都能恰好对上。

黄泥挂了满裤腿,让脚步都变得有些蹒跚。

现在还没到晌午,谷底卷上来的风是冷冽的,跟上海那种钻进骨髓的湿冷不同,像是一把鞭子狠狠抽在脸上,一下一条细口子,扇得人不知身在何处。

沈巍挡在他的身侧,努力用身体护住赵云澜,徒劳地想挡住更多的寒风。

赵云澜的眼泪不知怎么就突然不争气的往外冒。

他们从来都是这么走的,小时候赵云澜护着沈巍,长大了沈巍护着赵云澜。一步步实打实地把自己的命踩出来,踩穿了几双鞋、冻僵过几个夜晚,没口吃食的时候就他妈咬着自己的虎口干瞪眼。

什么都没阻止过他们行走啊,怎么就他妈的让这个从来没变过的情字给堵死了路。

他死死地抿着唇,只是从那双眼睛里不断地涌出眼泪,又被风给吹干。

沈巍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慢慢握紧,揪住那小片布料,却始终没有动过,只是盯着前面漫长的山路。

“赵云澜...”

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,说话时翻起的死皮被黏住又扯下,带起一层血珠。他的声音干涩到了极致,沙哑的仿佛换了个人。

“这不关你的事,云澜,我会承担。”

这一句话像是彻底点爆了一直在压抑情绪的赵云澜。

他猛地怒吼,好像要把风都破开一个口子,他甩开沈巍的手,整张脸都充血涨红,脖子上的血管爆凸,就像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。

他伸手死死扣住沈巍的衣领,通红着眼睛咬牙切齿了半天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他什么都说不出口,他的愤怒,他的痛苦,他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退下悬崖,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。他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,让他把那句话狠狠敲碎了咽下去,就像他亲手敲碎赵云澜的自尊和爱意一样,现在他却动不了他,只能自己把一颗心狠狠揉碎碾烂,砸在地上,让自己痛得发狂。

“沈——巍!”

他放开了沈巍,转身把拳头狠狠砸在了树干上,再扶着树干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。

背对着沈巍。

沈巍也急红了一张脸,惊慌的像是要直接把自己抽死,大冬天的冒了一头的汗,却怎么也不敢上前。

“我只能再原谅你一次。”

赵云澜的声音被那声怒吼扯破,现在每个字都像是掺了血,撕扯着声带。

“最后一次。”

沈巍再也忍不住,上前把赵云澜箍进怀里,力气之大像是要活活把他勒进血肉。

——生人作死别,恨恨那可论。

林间突然有鹰长啸,伴着漫天苍白,把凄厉都刻死在了苍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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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个足以让人动容的下午。

如果它不是出现在那个处处惨烈的年代,或许也能让人含泪。

黄土盖起的兵营。

背景是一片苍莽的北方大陆,壮丽到让人双膝战栗的长空,极为广阔的长谷,野莽山河如龙的被天工劈开,裂出万尺深的道道沟壑,狂风卷着冰雪虎啸,千万里都不曾有活物。

除了这块小如泥潭的兵营。

赵云澜把怀里那份牛皮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,开了手枪的保险拴直接一步跳上了旗台。

周遭一切的事物都显得那么虚幻,唯有抵住脑袋的枪口是那么鲜明,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,整个世界都在轰鸣,他听见自己用变调的嗓子对着台下的众人嘶吼。

“功抵过!!放了沈巍!!!”

“你要人死!老子去死!!”

他看见所有人都在骚动,沈巍整张脸都扭曲到了极致,眼眶快要被他撑爆,疯狂地在捆住他的柱子上挣扎。

他看见披着大袄的军官捡起那份文件,看见他们惊呼。

他看见整个山坳突然变得广大,把他整个人抛在了半空,就像一粒浮尘。

他缓缓叩动扳机。

“嘭——”

“嘭!嘭!嘭!嘭!——”

接连四枪。

赵云澜惊诧地看着突然冲上台从他手里抢过枪支的人。

那是个壮如牛犊的兵,黝黑结实的脸庞此刻正激动地发红。他伸长手臂,对着天空连发四枪,把空匣了的手枪狠狠砸向台下。

“三十六营第十九路军,步兵杨硕杰,请求网开一面!!”铁骨铮铮的汉子,双膝猛地磕到地上,让山河都该颤抖。

“三十九营第七路军,步兵陈新,请求网开一面!”

第二个。

“十四营第九路军,步兵潘国良...”第三个。

“三十七营第十路军,空兵戴建国...”第四个。

“...请求网开一面!”一个个背脊挺拔的兵接连跪下,在茫茫黄土之间,在天地轰鸣之间。

赵云澜震惊的颤抖。

坚定而决绝的声音此起彼伏,不断有人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,直挺挺地把膝盖砸进黄土。

“沈少将带领弟兄出生入死!我这条命就是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!要处决,算我一个!”

第一个跪下的兵低着头,像是从胸膛里撞出一句话,砸的人生疼。

“沈少将立了多少战功!你们谁比得起!!”

“日寇横行!!谁来保家卫国!!”

“谁来保家卫国!!”

沈巍也僵住了,望着这片跪的义无反顾的兵,他紧紧咬住了下唇。

日寇横行,谁来保家卫国?

他望着这片硝烟弥漫的大地,头一次无地自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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